没有人报官。
村长将胡屠夫坠河判定为意外后，众人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赵麟回想起何秀才怨愤的目光，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问赵宝山道：“兄长，你对何秀才熟悉吗？”
赵宝山也在想胡屠夫失足坠河的事。
听到赵麟的问题，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赵宝山解释道：“何秀才之前是咱们家的佃户，去年考中了秀才，这才没有来家里帮工了。他跟其他人来往少，每天干完活就回家了，我跟他只能说是认识，算不上熟悉。”
“还有这回事？”赵麟一愣，“我怎么听胡屠夫说，之前是他一直在供养何秀才读书啊？”
“那是他胡诌的！”
赵宝山显然对胡屠夫也没什么好感，说起他的时候一脸嫌弃。
“胡屠夫就是个混不吝。”
“何秀才跟胡娘子成亲后，确实是寄住在胡屠夫家，但却不是住在他家里，而是在屋檐下搭了个茅草棚让夫妻俩住。”
“后来何秀才考中了，胡屠夫又满世界说是他供养的何秀才读书，最后更是搬到何秀才新房里让夫妻二人伺候。”
“村里人都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屑。”
说到这里，赵宝山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何秀才也是个人物，一边耕作一边读书，仅仅只用了十年就考中了秀才。”
沉吟片刻，赵麟问：“何秀才以往在家里的时候，可曾受过什么苛责？”
“断然没有！”
赵宝山正色道：“父亲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何时苛待过村里的乡亲。听说何秀才经常熬夜读书，父亲还曾多次送过他灯油呢。”
赵麟顿时皱眉，喃喃自语：“那就奇怪了。”
“什么？”赵宝山没听清。
“没什么。”
赵麟摇了摇头，提醒说：“回家吧，爹娘应该等着急了。”
赵宝山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欣喜道：
“走，回家。”
与此同时。
贡院。
院试结束后，秦州府衙的兵卒就锁了大门。
红榜没有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贡院大门一步。
第一监房内，弥封官正指挥仆役给考卷糊名。
院试不用誊抄考卷，只要将考生的姓名用字条裱糊起来就行。
糊好名字的考卷由兵卒送到隔壁监房第一遍初审。
誊录官首先会去掉有作弊嫌疑的污迹考卷，字体不堪入目的下等卷。
筛选之后，再送到第三监房进行第二遍审核。
院试一共有六张考卷，总共一百八十道题，答对一百二十道题为合格。
对读官再去掉考卷数目不对，卷面上有大片错漏的考卷。
两轮初审下来，原本参考有一千六百名童生，最终只有四百多人能出线。
接下来是第四考试官、第五监试官的两次复核。
秦州府今年的院试员额是三十六位。
第六监房内，点检官会对监试官和考试官两次复核的结果进行比对。
如果名单一致，那么便是最终的红榜名单。
如果两人评审有差异，就交由主考官进行最终的裁定。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别说是两个审美完全相同的人。
监试官和考试官几乎不可能从四百人中刚好选中一模一样的三十六个人。
因此，最终都是由主考官裁定。
由于自身的功名是主考官最终拍板的，所以考生们又称主考官为座师。
砰砰！
韩先生从桌上字帖收回目光，沉声道：“进来。”
点检官手中捧着一叠考卷，领着监试官和考试官从门外大步进来。
“府尊，院考结果出来了。”
韩先生微微颔首，伸手将桌上的字帖收了起来。
点检官见状，恭敬的将考卷放在韩先生面前的书桌上，答道：
“今年院考通过初审的考生总共有四百一十二人，经考试官和监试官复核，最终决选出一致者二十七人，请府尊大人裁定。”
韩先生点了点头。
监试官和考试官的差异只有九人，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他只需要复核两人有异议的那部分，然后从中选定剩下的九个人选就行了。
朝着面前的考卷看了过去，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点检官在旁边注意到韩先生的表情，上前一步禀告道：
“府尊，这份考卷的卷面洁净如新，六卷一百八十道考题无一错漏，书写笔法更是上上之选。因此我等一致判定，此卷在同科所有童生之上，当为今年院试之魁首。”
院试是吏部年终评定考核的重要部分。
在院试中发现并推举优秀人才上报给州府算是当地官员的功绩。
如果院试推选的考生能在州府评定个特优，不仅官员们有额外的奖励，还能增加来年的院试员额。
因此，对于第一名的人选，所有人的利益是绝对一致的。
韩先生微微颔首，翻开面前的考卷仔细查看。
赵麟的记忆力他已经见识过了，知道帖经和墨义的考题不可能难得住他。
韩先生主要看的是赵麟的字。
翻阅了一遍，韩先生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惊愕。
几日不见，赵麟的字竟又有了精进。
相比于初创时的稚嫩，此时考卷上的字已然有了棱角。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年的殿试上，只怕赵麟单凭这一手好字就能拔得头筹了。
妖孽啊！
韩先生心情复杂。
既震惊赵麟恐怖无比的天赋，又为自己慧眼识人心中暗爽。
“可！”
韩先生拿起一旁蘸满朱砂的毛笔，在赵麟的考卷上画了一个圈。
这叫圈定。
第一个圈定的考卷又叫案首，是院试红榜第一名。
赵麟的字将韩先生的心里阈值提升太多了，以至于再看后面考卷的时候，立即感到索然无味了起来。
扔了笔，韩先生将挑选出来的考卷推到点检官的面前，挥手让三人退下了。
点检官上前捧起考卷，恭敬的行了一礼。
从头至尾，监试官和考试官头都没有敢抬一下。
他们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
以韩先生在大宋朝堂之中的地位，主持这小小的院试属实是杀鸡用牛刀了。
三人心中对这一届的考生艳羡不已。
从此以后，他们出去就能自称一句韩先生的学生了。
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福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