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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南州掀起一股‘挂账之风’。

能靠着‘刷脸’四处挂账,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尤其是大户人家,主子们出门,可以不用带银子。

有些个虚荣的,即便带了也要挂上一挂。

好叫人知道,他也是有面子的。

每家结账的周期不一定,一个月至半年都可。

时间越长,说明其信誉越好,或者说身份地位越高。

沈家向来是半年一结,可见其在南州城的声誉是屈指可数的。

但这也埋下了隐患。

根本没法控制沈怀谦的开销,除非不让他出门。

可那是个活生生的人,还顶着沈家嫡长孙的名号,又没犯什么滔天大罪,怎么关得住?

将将过去的半年一结,已经把家底掏了个空。

老夫人也不是没让人放过话,不许给沈怀谦挂账,挂了沈家也不会认。

那些个见钱眼开的,哪里会听。

他们笃定了沈家要脸,绝做不出赖账的事来。

事实也是如此。

可眼下,真是拿不出来了。

那些人许是听说了什么,破了半年一结的规矩,这才不到九月就开始上门了。

且接连几日,天不亮就有人登门。

老话说,早晚不讨债,午间宜商谈,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见这些人,已经没打算给沈家留颜面。

老夫人望着摞成小山的账簿,气到浑身发抖。

“怀谦人呢?”

长媳元氏,也就是沈怀谦的生母,弱弱道:“还没回来。”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去找回来!”

遥想当年,她嫁进沈家时,沈家还是风风光光的平阳侯府。

可自己丈夫不争气,只知花天酒地,早早就把自己给作死过去。

她好不容易撑起侯府,送长子入仕。

结果,长子被奸人陷害,夺爵下狱。

家财几乎散出去大半,人却没能熬住。

最后,罪名是平反了,可爵位却没能恢复。

本来还盼着从小聪慧的嫡长孙,能光复沈家门楣。

可那孽畜,在经历变故后,一蹶不振。

说什么读书无用,求不来公正求不来财。

权谋横行,仕途险恶,还不如醉生梦死,图个痛快。

他倒是痛快了。

一头栽进那烟花柳地,流连往返间,各种账薄雪花般飘进沈家,府里的银子就如流水般哗哗地流了出去。

可流水无限,家底有限。

沈家早已亏空。

要如何堵得上这千两的漏洞。

难不成,这祖宅真要守不住了吗?

老夫人悲从心来。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北岸姚家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和元氏对视一眼,都没反应过来。

元氏问:“哪个姚家?”

管家回道:“商贾姚家,姚记菊花酒就是他们家所出。”

元氏心一沉。

莫不是欠了人家酒钱?

听说那菊花酒贵得吓死人。

姚百万亲自登门,备以厚礼,请的是南州出了名的媒婆佟妈妈。

听闻佟妈妈长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没有她说不成的亲事。

当然,那是在沈家之前。

就去年,元氏请她替沈怀谦相看过姑娘。

她的媒婆生涯,也因此遭遇了重创。

别说门当户对了,就是低娶匠籍人家的女儿,一听说是‘纨绔三浪’之首,有些也气到要放狗咬人。

都知道那是个无底洞。

是个架着士族招牌的火坑。

谁愿意白白送个女儿去给人家当柴火使。

为此,她名声大损,请她说媒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次姚家许以重金。

加之是沈家,佟妈妈还是有点底气的。

她但也清楚,士农工商,一头一尾,所隔的门弟之差,绝不是横渡一条烟柳河那么简单的。

大户人家规矩多。

一般外男进不得内院,当然,主要还是身份低贱,没资格。

沈家再怎样,老夫人和如今掌家的大夫人元氏,也是做过侯府主母的。

当官的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儿,商贾之辈,连仰望都是一种冒犯。

因而,姚百万被拦在了高高的门槛之外。

见状,佟妈妈心里那点底气,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她刚说明来意,老夫人和元氏就双双变了脸色。

老夫人忍着想叫人给轰出去的冲动,冷道:“佟妈妈竟如此看轻我沈家,连商贾人家的女儿都敢来说了吗?”

元氏绞紧了手帕,眉目间同样含着愠怒。

沈怀谦眼看就到及冠之年。

他的婚事,她当然是着急的。

可家道中落,不肖子又不争气。

今日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明日又为了个歌伎与别人大打出手,后日里又在赌坊输个精光,还被人扒了外衣给扔到大街上过……

如此荒唐行径,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避之不及。

俯娶,又拉不下颜面。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越来越没得选的地步。

可再没得选,也不可能是商贾之家。

佟妈妈保持着职业微笑,死马当成活马医,爽声朗朗道:“老夫人息怒,姚家是商贾人家不假,门第确实是低贱了些,可那姚家女却是个能干的,样貌更是不差。如若不然,老身何必来讨人嫌。”

她顿了顿,昧着良心又说:“谦哥儿如今是贪玩了些,但要我说,也就是年轻气盛,交友不慎,误入歧途而已。等成了亲,有个人管着束着,心性若能扭转过来,定能一飞冲天!不到十岁就中秀才的人,怎可能是凡夫俗子。”

老夫人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谁不希望是这样呢?

是她们不想他成亲吗?

佟妈妈再接再厉,直接抛出诱饵。

“姚家许诺,如若两家结亲,沈家的账他们来平,而且愿意给出这个数的嫁妆。”

佟妈妈竖起一根食指。

元氏扯扯唇,讥诮道:“区区一千两,也好意思说。”

虽说大户人家嫁女,顶多也就是这个数。

可高攀,就该有高攀的态度。

佟妈妈晃晃手指头,“不不不,是一万两,且只是压箱钱。”

也就是说,不包含金银首饰和其它陪嫁物件儿。

真金白银一万两,就已经够买下沈家祖宅了。

要知道,姚家如今住的三进院,顶多三五百两。

南岸再寸金寸土,沈家祖宅再大再气派,也就值个万两。

甚至有人落井下石,搭口就给六千两。

元氏手心冒汗,喃喃道:“姚家这么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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