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与青的父亲,正是连家当家人,名唤连峰,他这一脉也独有连与青一子作为接班。
连氏一族自诩出尘,少沾世俗,住的地儿也有几分隔绝尘世的意思,家族到了如今的地位,有事自是别人求上来的多,许久没见需要家主亲自送上车的了。
君家……
连与青若有所思。
——
“父亲。”连与青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连家主也没有多问什么。
“回来了。”连峰示意他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你妈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从医院跑了,等着吧,待会儿叫她看见了有你小子好受的。”他呵呵笑着,说风凉话。
连与青垂着眼,有几缕长发顺着落在他随意搭在膝上的手背,苍白匿着青筋。
“嗯。”他答:“教训是应该的。”
一副任打任骂的闷葫芦样。
连峰一看见他这冷冷清清的就来气:“咱们就算非要论,那只能跟道士沾上边,怎么生了你这一副和尚样。”
连与青年纪算起来也不大,整个人每天看着就是安安静静,长身玉立好似君竹。
连峰不喜欢,小孩儿还是热闹点好。
“你堂哥性子倒还差不多,偏偏爱跟着云家那小子瞎晃,他一走就得留你一个人在家尽孝。”
他瞥了眼连与青,嫌弃尽显:“我跟你妈,你奶奶,倒是更像你孙子,天天爷爷长爷爷短地招呼着你,都求不了你多说两句话,哪儿有一点儿孙福享。”
连与青不动如山,一直等到他念叨完了,才开口:“我有些事想问您。”
“问我?”连峰灌下一口茶,见鬼了:“难得,你还有事儿要问我的,讲来听听,看我乐不乐意回答吧。”
连与青安静了足有十秒,才悠悠开口:
“父亲,你……”
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连家主那张上了年纪的老脸上,
说实话,不丑,但近两年他活得糙了,多少也有点不修边幅的粗狂感。
连与青又有些不太确定了,一时面露犹豫。
“做什么。”连峰注意到他的反应,临老了自尊心太强,敏感至极,当即瞬间垮下脸来:
“老子不帅能把你小子生那么盘靓条顺,你敢嫌弃老子!”
“我是你爸,波啊爸,你那什么眼神!”
“没。”连与青别开眼。
视线没有安放处,在空中虚虚放了会儿,才略带犹豫地飘回来。
“父亲。”他继续刚才未完的话,认真问:“你早几年历练,走南闯北,是不是生了个孩子在外头。”
“?”
连峰掏掏耳朵:“生什么,谁在外头?”
“生了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姑娘,在外头。”连与青几字一断,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一表情。
似是怕他隐瞒。
连峰:…….
额角突突跳了几下,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有立马把这个不孝子撵出家门。
深吸一口气,他笑得咬牙切齿:
“与青我的儿,这么大了,还当法盲,是要老子亲自报警抓你吗?”
“这是人说的话吗?!”
“丢孩子犯法的,重婚犯法的,乱搞犯法的,你不要老婆我还要呢!老子关起来了,你继承家业,你继得明白吗你!”
连峰好言好语了几句,最后实在没忍住,指着连与青破口大骂。
连与青稍往后坐了点,默默等到他骂完,才说:“不是,我是问,你跟母亲给我生了个妹妹,在外面不见了。”
他甚至假设了几种方案,前来求证,
“您想一想呢,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不小心遗失了,或者迫不得已丢下,家里养不起了也会送走,当初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连峰气得脸都青了,连与青说话大喘气儿,前前后后说得意思不一样,但攻击人的威力却都是一样的强。
说话带刺的,往人心里钻,连峰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你要嘲笑老子你直说!生不出闺女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难道不想要吗。”
他笑得狰狞:“我丢?我把你小子丢了我都不可能丢闺女!”
连与青:”那为什…….”
“你在外头打架,被人往脑袋上敲闷棍敲傻了?谁这么缺德,要不要脸啊,我就这么一个独儿子,能不能打别的地方。”
连老爹骂骂咧咧,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连与青。
傻子发言结束的连与青也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他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再加之……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碰见左佑的异常。
连峰的反应不似作假,现在既非血亲,又无因果牵扯,那就是……
见他不说话,连峰还以为是自己骂重了,又不得不收敛了火气,烦躁地劝导两句:
“我看你是中了邪,自己不会驱啊,还急咧咧跑回家来,你给钱吗你就来。”
“咱外头挂号小业务都是一千起步,你这样的治好了还得流口水,我个人起码要你三千五。”
连与青没再继续听,没有得到答案,他站起来就往外走,任凭连峰怎么喊都没反应。
“不是!我有事儿找你啊,你的事儿解决完了你给你爸撂这儿了。”
连与青这才停下,侧头,眸色冷淡地看来。
连峰没好气地一跺脚,语速极快:“君家来了,要你协助云枭野。”
“云枭野。”连与青轻声呢喃,脑中下意识地想起了上次见面,那个每天笑嘻嘻没正形的男人,拉着左佑说是他家里的孩子。
“嗯。”连峰道:“云家那小子有能力,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正气了,君家这次所求为私,他笑呵呵不声不响地就给人推了。”
君家家主亲自来的,往里头施压,上头指令了也下来了,可云枭野那小子回了趟家,轻飘飘地给人打回去了。
“刚好,他手里的案子跟黑袍关系匪浅,君家上门,也正好你去走一趟,一为君家,二也是代表门内出一份力。”
“君家,求什么。”连与青没一口答应,轻声问。
“具体不知,只叫你找个孩子,特管局里估计知道点,倒是可以问问你堂哥。”
连与青的堂哥连天元,也正在云枭野手下做事。
连与青不关心君家的事儿,君家势大,但隔行隔山,手伸不到玄门。
只是…….
云枭野,云枭野,左佑,连与青心中无数次平白念起这个名字,像是魔怔了一样盘旋,紧紧绞裹着他。
“知道了。”
.
左佑准备找点别的活干,不然养不活两个大孙子。
捡破烂不是长久之计。
她溜达到天桥底下,那里的乞丐告诉她,像她这么大的,赚钱容易得很,只用往那儿支个小摊,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什么都不用做,搞个墨镜戴着,记着,得是那种圆圆的小黑墨镜,往脸上那么一架——”
桥洞下的乞丐倾囊以授:“见人你就说吉利话,什么鸿运当头,天降祥云,当个真言小童,说自己是仙童转世,下凡渡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你们这样的乖乖小孩儿,往那儿一站,就算不说话,也有好心人给点的。”
左佑逐字逐句地学习,一个字都不敢落下,听得小脸红扑扑。
只恨自己不会写字,不然找个本本记起来。
“老祖宗,不是小孩儿,也行?”
左佑双眸亮亮,把小手揣在两侧,满怀期待地问。
“老祖宗?”乞丐奇怪,上下打量她,摆摆手,胡乱道:“什么老不老祖宗,就是要你这样的小孩儿啊,哎呀,那儿,那儿你看见没。”
他指着街道的一个小凉棚:“那个位置,到时候你摆点香烛纸,捡个烂幡挂着,看见那种挎个菜篮子乐呵呵的大姐大妈,还有那种背个书包的,”
“特别是背书包的,那是大学生,你记住,那种好骗。”
“骗人?”左佑愣了愣。
“哎呀,说错话了。”乞丐嘿嘿一笑:“咱们学术人,怎么能是骗,那个叫做结善缘。”
“反正,你回去上电视上学点话术,搞点装神弄鬼神神秘秘的,就说会给人算命。”
“可是。”左佑小胖脸一鼓,忧心忡忡:“可是佑佑不会算命。”
好惨呀,
佑佑偏偏就不会算命,不会算命没财路呀。
左佑,悔!
早知当初多学两招了。
“谁会呀。”乞丐笑话她太实诚:“不会算命也行,那就说会点抓鬼算筹,相术风水也行嘛。”
这个好,
这个佑佑还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