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是半跪在地上的,左佑的视线只能到她肩部。
而那里,没有人。
刚才左佑露的那一手,让不少人说话的声音小了,可更多的还是认为她是误打误撞,不由开口劝妇女。
“有什么事儿,报警呀阿姨,找个小孩儿没用的。”
“说得是,再不说上庙里找几个大师问问也行,小孩儿家家不懂这些。”
当然,也有人反驳。
“你懂个屁!没看见这小大师上一秒刚说,下一秒那骗子就被抓走了?”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有些东西真说不好。”
左佑并没有管周边的吵嚷,她一只手压过去,落在妇女的肩上。
霎时间,精神状况不太好的女人打了个冷颤,浑浊的双目现出一缕清明,再次看向左佑。
这次激动得浑身颤抖:“小大师,小大师,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家小光,求求你,我……我实在是找不到办法了。
她想要去拽左佑的手,
左佑没有动,黑白两色在她眼中仿佛冷却,亮汪汪的双目却折射不出一点光影,看来内敛无比,无悲无喜。
妇女一愣,立马瑟缩起来,她紧咬着唇,最后只是呜咽着双手合十,虔诚又绝望地磕在地上。
哽咽:“求求你…..”
“帮帮我,小神仙,我——再没办法,我……”
周围的人只看见妇女一人跪在左佑跟前,可在左佑眼中,除了她,还有别的东西。
就在妇女的侧后方,虚弱地蜷缩着一团“人”,满脸灰白,长发披面,她也学着妇女的样子,朝左佑跪拜。
是个女鬼。
“你想要什么。”左佑问。
妇女忙不迭哭喊:“小大师,我孙子,孙子失踪半个多月,没找回来,不能丢呀,丢了我怎么去….去见我那儿媳妇,我——无颜见她啊!”
长发女鬼呜呜咽咽,立马跟着点头,眼中哭出血泪。
左佑看了眼天色,太阳要落山了,女鬼原本被天光灼烧得虚弱的魂体也渐渐凝实,只是依旧苟延残喘,想必是留不久了。
“你得回去,你快要,”左佑想了想形容词:“——化了。”
“不不,我不回,我不回去,我的小光啊,他回不来,我怎么跟里里外外交代啊!”回答的依旧是那妇人。
可左佑并没有回应,安安静静地,像在等什么。
女鬼顾忌着什么,不敢贴在妇女身边,听见左佑的话,她愣了愣,而后摇头,很是坚决。
这是不回去。
“好吧。”左佑不会劝人,更别提劝鬼。
她又提起来自己的小包,招招手:“跟祖宗来。”
————
左佑跟家里两个孙子说出去摆摊赚钱,可回来时却带了一人一鬼。
祁砚白正洗着衣服,气得一把将左佑的外套甩在盆里:“老子不洗了!洗洗洗,她倒是天天出去玩得花得很,人都带来家了,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上下死死瞪着双大眼睛,搬了凳子,坐在大门口。
衣服自己动了,她不敢说话;水自己开了,她不敢说话;衣服自己都洗起来了,她也不敢说话。
直到布料咔擦一声响,裂了,然后水盆“旁当”一声像是被谁踹了一脚。
上下装不下去了,狠狠地一闭眼。
祁砚白笨手笨脚,衣服在水里泡着,他倒了一大罐子洗衣粉,然后拎着拳头就往上捶,捶得满屋子泡泡。
现在一气,手上动作就大。
就这么一扯,干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晓得插着腰还在骂骂咧咧,直到上下一句颤颤巍巍的——
“衣服,衣服坏了。”
衣服坏了?
坏什么坏,现在是他祁砚白要气坏了!
“坏什——”
“?”
祁砚白反应了足足三秒,才僵硬地低下头去。
只见左佑最喜欢的那件小黄鸭短袖,被撕成了两块,可怜兮兮地挂在他手上。
本来就质量差,他手劲又大,烂得是完完全全。
祁砚白立马熄火了。
若无其事地把两片衣料往衣服堆里一放,又翻了几件被他捶得皱巴巴的衣服盖上,蹲下身去,沉默地继续洗。
人也不骂了,盆也不踹了。
衣服袖子燎起来,这次也不捶了,轻不敢,重不敢地学着富贵平常的样子,细致搓洗。
细看之下,动作僵硬得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老老实实。
等左佑到家一看,兄妹两人和谐无比,祁砚白更是洗衣洗碗,就差再给她做个三菜一汤了。
左佑很满意,将自己带来的妇女介绍给两人:“这是,今天捡的。”
天天往家里捡人呢,小老祖宗。
妇女名唤吴爱莲,恍恍惚惚地跟着左佑走了一路,一不着紧,就到了家。
左佑给她搬了个凳子:“你坐。”
“谢谢谢谢,谢谢小神仙。”
“不用谢。”左佑礼貌,又搬了个放在她身边,朝着空气:“这个你坐。”
吴爱莲张嘴:“只有我一个人,小神仙不用客气。”
左佑摇摇头,又做了请的手势。
女鬼跟在吴爱莲身边,迟迟不敢落座,眼神惊惧闪烁,视线不断徘徊在供桌那樽牌位上,忌惮着什么东西。
左佑看出她的恐惧,喊了一声:“砚白。”
飘坐在供桌上的祁砚白,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大赦一样挥了挥手。
女鬼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坐下。
吴爱莲只觉得周身一冷,但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么忽冷忽热过来的,只当是自己精神太紧绷,没太在意。
“小神仙。”她又哭了两声,肿着一双眼看左佑:“你一定要帮帮我啊,什么办法我都想了,就是找不到我的小光,今天在天桥底下遇见你,肯定是列祖列宗保佑,让小光借您的手回家啊!”
“我不认识小光呀。”小老祖宗老实。
“不不不!”吴爱莲连连摆手:“您本事大,起卦算命,找找他吧,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把他找回来呀,他还那么小,哪个天杀的要拐带他。”
“不管多少钱,只要他回来,我卖了房子也要找啊!”
钱,
左佑只听明白了个“找小光”,“钱”,她“唰”地一下抬起头来,小老祖宗吞吞吐吐,很是诚恳地问:“找人,还要给钱吗。”
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找人要给钱呀。
“给给!”吴爱莲满口答应:“只要您找回来,多少都给!”
好,好霸道。
原来就这就狗蛋讲的故事里,霸总说“随便花”,女主心花怒放的感觉吗?
左佑心脏漏了一拍,乖乖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缩得紧紧。
激动地。
“你等会儿,祖宗跟孙子,商量一下。”
她说完,就叫祁砚白跟上下去了屋外,两人三鬼,围成个小圈子。
左佑心头太不平静,小脸上都是天上掉下大馅饼的快乐:“孙子,祖宗外头踩狗屎啦。”
上下是有点子文化的,她笑起来问:“小老祖宗是要准备大大赚一笔吗?”
左佑重重点头!
祁砚白更是今天洗衣服洗出条件反射来了,往后一跳,气呼呼:“踩狗屎了我才懒得给你洗!”
可惜上下听不见他说话,左佑不理会他,只留他一个人在一旁咋咋呼呼。
左佑想到自己类似敲诈勒索的坏蛋行径,老脸一红,:”小老祖宗不会算命,怎么办,找出来,不是算命找出来的,是骗人,没有钱拿呀。”
她不会算命,她会别的。
用别的办法找出来,他们不给钱怎么办呀,小老祖宗忧心忡忡。
上下说:“没关系的,她说只要找到就好了,算命方法都可以。”
左佑这才放心,上下又问她要手多少钱。
左佑一副“我是大坏蛋”的严肃表情,慢慢地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上下倒吸一口凉气,很是震惊。
五分钟后,
上下作为代表,代替左佑前去同吴爱莲交涉:“老祖宗说了,可以帮你找孩子,但是我们收费不便宜。”
吴爱莲哪里不知道玄门业务昂贵,可只要找到孩子,多少都是值得的。
她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都明白的,只要你们开口,多少我都是愿意的。”
这是答应了,上下往后向左佑请示。
左佑有模有样地坐在椅子上,“嗯!”一声,颔首,小手一挥,叫上下报价,自己则是掩饰一样拿起自己的水壶抱着喝了一口。
小耳朵竖起来,专心盯着上下那头的动静。
她看见上下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自己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只见上下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了句:“二十。”
“什么!”
左佑放在嘴边的水壶口一下磕在唇边,见那人反应太大,她坐也坐不住,怕吴爱莲嫌太贵,不要她干活了。
又老实又眼巴巴地:“不要二十了,要,要二块也行,也行的。”
就说不要漫天要价,把人都吓跑了。
二十块,捡小破烂都捡好几天呢,这么一笔巨款,佑佑真坏。
“小神仙,你果真是神仙下凡啊!”
吴爱莲见上下比个二,还以为是开口要两百万,谁知道,
二十?!
这真是天下菩萨派下来救苦救难的神仙啊!
左佑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假傻,都被小老祖宗骗这么多钱了还感谢老祖宗。
愧疚得她干起活来更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