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瞪大双眼,抬手准备阻拦,但已然来不及了。
她伸手将谢然安的衣服揪住,把他整个人拽过来,眉眼间都是厉色,“快给我吐出来!”
谢然安面不改色,由她去,甚至还很淡然,“已经吞下去了。”
沈清和松开他的衣服,使劲推了他一把,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你有病是吧?这药如果有问题呢,如果吃了它会上瘾呢?”
“你有没有搞错?是我要试药,不是我要你替我试药?”
谢然安盯着她因恼怒而愈发明亮的眼睛,面部柔和了些,但依然不解,“大小姐何必这么生气?你出钱,我办事,你雇我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沈清和的一双细眉蹙起,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没好气地开口,“我是需要你保护我,不是需要你做这些。”
谢然安发出几声轻笑,意味不明,“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如果以后大小姐遭遇危险,我要救就必须受伤,大小姐也不需要?”
沈清和被他问住了,其实很多问题她都没有细想过。她虽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可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思维,有些事情是她很难接受的。
她垂下眼眸,撑在桌子上的双手也卸了力,“在这个世道,我是很渺小又很无助的存在。如果遇到危险,有很大的可能我是需要一个人来救我。”
“但如果有人为了救我而受伤,我也是会很难过的,所以我才想要自己强大起来,才想要学武。”
谢然安看着她,目光幽深,“谁为了救大小姐受伤,大小姐都会难过吗?”
外面邪风劲雨,屋内却是一片安静宁和。
沈清和抬起脸来,暖黄的烛光照着她,衬得她的面色都温柔了下来,她牵唇一笑,“别说的我像是又多愁善感,又懦弱无能的,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
“尤其是人情债,很难还的。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谢然安看着她,一时愣住了,被她提醒,才回过神来,赶紧别过脸去,“还好,应当还没发作。”
“那现在,大小姐是欠了我的人情债吗?”
沈清和摇头,直接否认,“不是,我现在是认可你了。”
谢然安抬头看她,一脸疑惑,“认可?”
沈清和坐了下去,给他和自己都倒了杯茶,解释道,“我以后要做的事,需要人来保护我。秋心她一个人我怕她顶不住,大哥又只许我再找一个护卫。”
“所以这个护卫必须完全忠心于我,否则不如不找。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也在拉拢你,而方才你为我试药,才彻底让我认可你。”
谢然安并没有碰那杯茶,他脸上先是出现错愕的神情,随后又笑了,“所以之前那些天,大小姐一直在忍我,原来是为了我的忠诚?”
他说呢,他虽然这些年和沈清和也没多少往来,但他记得沈清和这人脾气没这么好。
沈清和摇头,再一次否认,“不,我之前忍你,是因为你武功高强。不过,你竟然一直都在知道我在忍你?”
“当然,”谢然安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就算不知道自己脾气如何,但从你的丫鬟也可以看出来,她忍我很久了。”
“丫鬟总不会比小姐脾气还差,她都在忍我,想必大小姐忍得更辛苦。”
沈清和笑出声来,笑意爬上了她的眼角,眉眼弯弯,像月牙似的。
“这个你说错了,其实我的脾气还是很好的。我连对着花间阁的那位都不生气,又怎么会对你生气?你好歹还是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无疑取悦了谢然安,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沈清和转身往屋外走去,“秋心在外面待太久了,我去叫她。你就在这儿待着,待会儿可能会很难熬,我会让她把其他的都准备好。”
……
谢然安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盯着屋梁上方,还没太适应眼下的情况。
这是沈清和的房间,沈清和让秋心把软榻上收拾了,就让他在这儿睡下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说沈清和胆大还是足够放心他,就这么让他在她的闺房里歇下了。
他犹记得自己听到这话露出惊讶之色时,沈清和还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让他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她俩之间,到底是谁在乱想啊?
他侧头往沈清和那边看去,她的床帐没有放下,说是不放心他晚一点发作,但秋心推了屏风隔在中间,他除了那没放下的床帐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是她现在是不是睡了。
其实他就是发作了,她又能怎样?
“诶?你看什么?还看得这么目不转睛,若不是想看你试药之后的反应,你以为你能睡在这儿?还不给我老实点。”
秋心拍着自己的床板,一脸愤慨地提醒他。
谢然安扭回头去,并不理她。
“怎么了?是开始疼了吗?”沈清和清透的嗓音响起,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秋心急道,“小姐,你别管他。”
谢然安听出她在起身,忙出声阻止,“别,没有,只是睡不着。”
沈清和那边的动静没有了,听声音她似乎躺了回去,“那要不要说会儿话?”
秋心不满道:“小姐,别这么纵着他,小心他蹬鼻子上脸。”
谢然安本来是不欲与秋心这种小丫鬟一般见识的,但自从在这儿睡下之后,他心里老是有一股烦躁之气挥之不去。
听到秋心的话,心下更烦了,回怼道,“我看蹬鼻子上脸的,另有其人。”
秋心怒问:“你说谁?”
谢然安一旦开口,说起人来就格外顺嘴,“谁问就是谁。”
秋心:“你!”
“好啦,”沈清和无奈的声音响起,“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实在没什么说的,就睡吧。”
之后,便都安静下来了。
谢然安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疼醒了,准确来说是半梦半醒。
从小腹那里开始的疼痛,然后往四肢蔓延,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感觉身体每一处都有经脉在跳动,像要从他的身体跳出去了一般。
他有那么一刻,整个人疼到彻底清醒了,然后没过多久就被疼痛扯入到黑暗深处。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父兄丢下他和母亲去守豫州的时候,后来母亲离世的时候,再后来豫王府被毁的时候……
突然,他感觉头脸上有凉风扫过,连眼睛都未睁开,人也没有清醒,他手已经下意识伸了出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安?!”
“你做什么?这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