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
惠贵妃正捻把小剪子修剪瓶里的绿梅,香炉里点着沉香,日光柔和,烟影如画。
首领太监小福子从外头欣喜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皇上往景福宫来了,您快准备准备接驾吧!”
可不是高兴嘛!
皇上近来国事繁忙,已经一个月未曾踏入后宫了,这一来就直奔景福宫来了,可见后宫三千佳丽,唯有贵妃娘娘这一枝最盛。
就连惠贵妃也有些意外。
她忙放下剪子,转头吩咐道:“快,去将本宫新得的茉莉香针泡上。”说罢便起身走出去准备接驾。
没一会儿。
御驾便到了景福宫。
萧漠承背着手踱步走进,殿里的沉香悠悠,倒让人有几分心旷神怡。
他转头看了一眼惠贵妃,疲倦的神情舒缓了几分。
淡笑道:“你还是这么喜欢沉香,整个后宫,朕也就在你这闻得到这个味道了。”
惠贵妃笑着附和了一声。
心里却在暗暗腹诽,沉香名贵,后宫嫔妃有几个用得起沉香的,可不就在她这儿才能闻到……
先皇后最爱用沉香,自从她薨逝之后,后宫再无人用此香。
惠贵妃也是当上贵妃之后,才用得起如此名贵的沉香。
可逝者已逝,重燃旧香也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皇上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殿内除了香炉,似乎还有些别的气味,萧漠承看了一圈,问道:“朕似乎,还闻到了别的香味,藏着什么宝贝呢?”
惠贵妃回过神,娇媚一笑,接过宫人手中的茶杯,双手奉上。
“陛下好灵的鼻子,这一小罐茉莉香针,还是陛下赏的呢,臣妾还没舍得尝,陛下既然来了,便替臣妾品品吧。”
萧漠承微怔了一下,接过轻抿了一口,微微思索的样子像是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久未召宠,后宫难免有怨言。为了安抚众嫔妃,所以往各个宫里都赏了不少东西,哪还记得赏了什么。
不过这茶还真不错!
他忍不住赞叹道:“香气浓郁,经久不散。朕没记错的话,这是闽都进贡的九窨茉莉针王,不愧被称为换骨香!”
闻言,惠贵妃也举杯抿了一口,“果真如皇上所言,花香扑鼻。”
说到茉莉茶,萧漠承似乎又想起来别的事。
杯盖撇了撇茶水,状似不经意问道:“朕仿佛记得,宫里还有谁也爱喝茉莉花茶。”
惠贵妃一顿,细细想了一番:“臣妾记得……好像是东宫里的那位宁安县主,去年她过生辰的时候,太子殿下把皇上库房里的茉莉花茶全讨走了,皇上可是忘了?”
惠贵妃这么一说,萧漠承倒是想起来了。
“对对对!朕想起来了……”
那哪是讨走啊,分明是一声不吭抢走的!还逼着花房的奴才在宋稚绾过生辰前培育出茉莉花,作庆生用。
如此一通大费周章。
最后竟关起大门在东宫里过起生辰来了,说是那孩子怕生。
丝竹歌舞响了一日,连殷勤送贺礼的人也一个都没能进去。
还真是藏得紧……
身处深宫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萧漠承从进门时,便满头满脸都透着不快,连他身边的苏公公,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像是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圣颜。
这些惠贵妃都看在眼里,她轻步走上,主动伸手揉上了萧漠承的太阳穴。
柔声问候道:“臣妾瞧陛下方才进来时,就一直眉头紧锁,可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或许臣妾可以倾听一二。”
萧漠承闭着眼,立马接上了话。
“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得不先做打算。”
惠贵妃心中有几分猜测:“可是与宁安县主有关?”
她算是瞧明白了,皇上来这趟,不过是想找个人排忧解难罢了,前朝不好言说之事,自然就只能到后宫来了。
像是终于等到她主动问出口,萧漠承点了点头。
微叹了口气:“朕前些日子召见了她,说待到她及笄之时,晋封她为郡主,收作太子义妹,可她却无半分愉悦之情,这倒是让朕琢磨不透了。”
“朕又问她,是不愿做郡主,还是不愿做太子义妹……”
萧漠承没有继续说下去,睁眼拂开了惠贵妃的手,这可把惠贵妃勾得心痒了。
怎的话说一半便不说了?
她紧接着问道:“那县主是如何回答陛下的呢?”
萧漠承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奈。
“那孩子两眼一抹泪地往那一跪,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没一会儿琰儿就来把人带走了。”
得!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惠贵妃有些失望,这还不如不说与她听呢,反倒让她好奇得紧。
她又问道:“那此事怎至于让陛下如此烦忧呢?”
皇上一向不爱过问太子的事,由着太子主张,这等小事儿,宋稚绾不愿便不愿吧,怎么会到令圣上烦忧的地步呢?
依她之见,恐怕还有别的事。
“若是仅有此事,朕的确不必烦心。”想到这,萧漠承又觉得头疼了,示意着惠贵妃再上手揉揉。
“封赏一事,朕的本意是为了她以后嫁人铺路做打算,毕竟是琰儿看重的人,加上她的身份……可朕瞧着,这宋家姑娘貌似还全然不懂男女之事,这也就罢了……”
毕竟年纪小,又足不出户的,性子难免孤僻些。
这些萧漠承都能理解。
他不理解的不是宋稚绾,而是他的儿子。
“琰儿那孩子竟怪朕多管闲事了!你是不知道,上回春日宴一事,朕跟前多了许多求娶的折子。”
惠贵妃正听得入迷,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是求娶宁安县主的?”
“嗯……”
意料之外,但又合情理之中。
惠贵妃当然见过宋稚绾,单论模样,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若是双亲在世时,论身份也是尊贵的。
即便是成了孤女,如今也有圣上庇护,难怪惹人惦记……
“那陛下如何答复?”
萧漠承摆了摆手,“朕都把那些折子送去让琰儿批了。”
“那太子殿下如何答复?”
殿内遣退了一众宫人,惠贵妃也顾不上维持自己雍容华贵的仪态了,求知若渴的模样活像是爱打听家长里短的八卦妇人。
萧漠承皱着眉瞥了一眼,想开口提醒她注意身份,想了想又觉得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他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想到那堆送回来的折子里,每一本的朱批规整得连苍劲的笔锋都一模一样。
心里是又愁又好笑。
“不允。”
慧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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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皇上和贵妃娘娘畅谈了一个时辰,殿外的奴才就候了一个时辰。
直到忽地听见一道严肃雄厚的声线厉声喝道:“不可!不可!这太荒谬了!”
但半晌后,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里头两位主子说了什么,没一会儿,皇上就从里头出来了,仰天长舒的模样瞧起来心情还不错,苏公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贵妃娘娘盛宠不衰,是有几分手段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