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很羡慕学姐有一对爱她,处处为她着想,又十分讲理的父母。
所以才把学姐养得这么天真纯善。
知道她不会有事,当下,也没多说,给了她一个重重的拥抱,然后转身朝校门走去。
只是还不待她走远,白诗琪就跟了上来。
不由分说把那个装钱的袋子往南溪怀里塞。
南溪一惊,“学姐,这钱我不能要……”
“你为什么不能要?”
白诗琪生气道:“你今晚差点被那个混蛋占了便宜,这是你应得的精神赔偿费,快拿走……”
南溪哭笑不得,“你之前已经付过报酬了,这钱我真不能拿……”
白诗琪双手一叉腰,凶巴巴道:“南溪,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拿,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哼!我生气了,以后再也不找你玩了……”
南溪几次三番推拒不过,想了想躺在医院里的外婆。
狠狠心,接住了。
“学姐,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啥时再用得着我南溪,你说一声就是。”
人穷,志就短。
南溪缺钱,非常缺钱。
所以她清高不起来。
当初决定带着外婆一起来帝都时,南溪就做主把老家的房子和地都卖了。
但乡下地方,面积再大,也卖不上价。
外婆住进帝都第一医院不到一个月,卖房的40万再加上当地政府奖励的20万奖金就已经快去了一半。
昨晚这笔进账,可以让她再宽泛一段时间。
但找兼职的事,仍然迫在眉睫。
南溪坐在病床前削梨子皮时,分神想这些,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一点。
指尖一疼,她醒过神来,淡定地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吮吮。
外婆一脸心疼,抓过她的手来看,忍不住碎碎念。
“手上有刀子时,不要分心,多危险啊。”
南溪笑笑,“外婆,没事,一丁点小口子……你看,你再多念叨几句,它都要愈合了。”
“就你贫!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爱惜着自己一点……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外婆,吃梨。”
南溪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丧气话来,连忙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梨,又笑眯眯问道:“甜不甜?”
外婆眯眯眼,“嗯,甜,你也吃。”
“笨外婆,梨子不能分着吃的,你先吃,我等下再削一个……”
南溪插科打诨,总算把外婆的注意力转开了。
但外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陪着南溪没说上一会儿话,就恹恹地又睡着了。
“外婆!”
也只有在这时,南溪才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小心翼翼给外婆盖好被子,眼眶泛红。
“我只有你了,你千万要坚持住,不要抛下我。”
这两天,外婆一直闹着要出院,但她得的是肾衰竭,如果不换肾,根本活不了多久。
卖房卖地时,就连村长都好心劝她。
“南溪,放弃吧。”
“你外婆年纪大了,本来就没几年活头,但你还年轻,未来还长着,你不能把自己拖死。”
“你安心去读书,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她,一定不会让她最后这段日子过得艰难。”
但南溪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选择放弃。
看看时间,南溪拿上饭盒,到食堂去给外婆打营养餐。
只是南溪离开没多久,外婆就醒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凹陷的眼窝里,全是泪水。
嘴唇也止不住地抖。
“外婆也不想走啊,外婆还没看到我们溪儿成家立业呢……”
身体是自己的,到底如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每次看见外孙女强颜欢笑,强调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有全国最好的医生,肯定有办法治好她的样子。
她只能笑着应是,不敢反驳一句。
就怕已经把自己逼到极致的外孙女,再也撑不住。
外婆一方面怨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一方面又唾弃自己连死也死得不干脆,没得拖累外孙女。
有几次,她甚至想直接从窗户那儿一跳就是了,再也不给南溪拖后腿。
可每次看见南溪像只即将被人抛弃的小狗般,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样子,她又狠不下心。
到底是放不下这唯一的外孙女啊。
她走了,这世间,就剩南溪一个了。
她伤心难过时,孤单寂寞时,又该找谁说话,找谁安慰啊?
而且她也怕,她一走,南溪心里没了寄托,没了牵挂,会跟当年的女儿一样,走上歧路。
林医生过来查房,见她慌忙偏过头抹眼泪的模样,贴心地移了移眼,装做没看见似的径直去调整输液管的流速。
还笑问:
“南溪外婆,今天给你调整了一下药水比例,身体是不是感觉要舒服一些?”
外婆收拾好自己的狼狈,转过头来,扯了扯嘴角。
“是舒服很多,林医生,是不是等我把这些药水打完,就可以出院啦?”
她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人,哪怕变成现在枯瘦苍老的样子,轮廓间也依稀能看见点过去的风华。
南溪就延续了她的好基因,骨相更趋近完美。
要是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好人家里,怕是会出落得更加耀眼。
林医生心里直叹这对可怜的祖孙俩,没有直接回答她,只笑言。
“你安心住下,能出院时我自不会多留你。”
外婆心里发沉,但面上却笑开,“那就希望这一天能快点到来了。”
她也想好起来。
可终究是奢望啊。
这一次,她有预感,她活不长了。
林医生见多了生死,能做的也不多,只能柔声安慰道:“啥也别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林医生走后,外婆笑得有些发苦,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了一句。
“老头子啊,我宁愿像你一样,直接埋泥石流里得了,还能落一个干净。”
却不想,这句话,被刚拎着饭盒走到病房门口的南溪听见了。
手一抖,饭盒差点掉地上。
她连忙侧身背靠在墙上,仰着头,猛吸了几口气,把汹涌而至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外公是因为南溪初一暑假那年回家时,无心的一句撒娇,说想吃山里的新鲜菌子了。
然后,自此,再也没能回来。
被永远地埋在了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