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嫣听得他竟然问她是不是有心上人,猝不及防间羞得面色绯红。
低垂着螓首道:“先生这话不可乱说……”
说罢接过他手里的画像,故作镇静地展开细瞧。
陆诤盯着她发颤的指尖,凉薄一笑:“安分些,好生在家里待嫁。”
曲明嫣猝然抬头,面色发白地盯着他的眼睛:“先生……这是何意……”
那个暴君竟然真的在觊觎她!
如果她像梦中那样嫁给他,那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要如梦中那样惨死?
“字面意思。”陆诤瞥了她一眼,将画纸收了回来,慢条斯理地重新卷好。
曲明嫣沉浸在惊惧中,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丝帕也被她攥得不成样子。
“嫣儿?”曲亦晏率先发现了曲明嫣的不对劲,立刻便飞奔过来。
果然,他的妹妹又在冒冷汗了。
“快请太医!”他心疼不已,连忙将妹妹抱起往芙蓉院赶。
徐太医因受皇命,最近专门为曲明嫣调理身子,曲家人只要入宫,便能请到他。
曲亦宁连忙取了父亲的腰牌出门。
若非小德子带陆诤离开得快,只怕等那三个郎君回过味儿来,刚刚即位的新君要被揍个鼻青脸肿扔出府去。
“陛下,曲娘子身子弱,您言语间多担待些……”
小德子苦着脸,先前在宫里不是一副恨不能立刻娶人家过门的样子么?怎的一见面便将人吓得昏过去了……
若是真将人吓出个三长两短,恐怕曲瑛那个一根筋的武将,要同天子闹开来。
到时候,天子身上背负的骂名就又多一条了……
陆诤心下有些烦躁,曲明嫣上辈子是这么不经吓的性子么?
不过是稍稍透露几分要让她入宫的消息,便怕成这样……
她到底是为着什么才夜夜惊梦?弄得身子这般差劲儿。
曲家人还想着将她嫁入丞相府,不是他吹,丞相府那样的地儿,连她养身子要用的雪莲都买不起。
嫁过去能好才怪。
嫁给他才是上上之选,好歹能日夜有太医照料,整个郢国的珍贵药材取之不尽,只要她要用,他自然双手奉上。
看来得寻曲瑛那个老匹夫说道说道才行。
曲明嫣昏过去,曲府自然又是好一夜人仰马翻,亏得徐太医说无碍,这才稳住了曲瑛夫妇。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嫣儿绝不能入宫!”沈婉发了狠,要曲瑛第二日一早便寻沐尘定亲。
“天子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规矩多得海了去了,嫣儿这身子能折腾得起么?”
“不过是画个像便被吓成这样,天子妃嫔,咱们家高攀不起!”
曲瑛连连安慰道:“夫人放心,沐丞相已约了为夫明儿休沐去百酿楼用早膳。”
“嫣儿无事,夫人也早些歇息,省得嫣儿醒来寻不到人。”
沈婉眼眶通红:“最近这是怎么了,嫣儿虽比旁人体弱,可也不是三天两头昏迷的……”
说罢又想起曲明嫣提到的噩梦,便与曲瑛提了一嘴:“陛下对咱们家若是态度暧昧,不若早些交了兵权,服个软,咱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曲瑛一叹,如今新帝即位,朝中局势尚未明朗,他本就位高权重,朝中多的是人眼红,若是贸然交了兵权,便如拔了牙的老虎……
“一切等明日见过丞相再说罢。”他摆了摆手,眉间愁绪难掩。
若是沐尘以此为要挟,或是传出什么风声,连累他女儿的名声,可就不好办了……
可思及能与天子叫板的人,满朝文武竟也挑不出几个。
沐尘与曲瑛,本是朝中两个孤臣,都是被先帝提拔的,是以也只忠于先帝一人。
新帝即位,他们也不曾与旁人结党报团。
两厢见面,竟不知从何聊起,一时间气氛略有些尴尬。
倒是沐尘率先斟了一盏酒,奉至曲瑛面前,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
“这是家母在世时留给沐某的传家玉佩,”儒雅的丞相笑意温和,说出的话却单刀直入,“让沐某赠给未来夫人的。”
曲瑛脊背微僵,慢慢饮了一口酒,心情有些复杂。
难道他表现得太明显了?竟让这黄口小儿瞧出了他急着嫁女儿?
这可不成,他家嫣儿可不是没人要的女娘,不好这么上赶着……
正在心里腹诽着,便又听沐尘道:“曲家幺娘若非被那位看中,想来曲将军也不着急要为她寻夫家吧?”
曲瑛含含浑浑地从鼻孔里出气,心道,可不是么,我家嫣儿那样乖巧,我们夫妇二人可是想着要多留几年呢。
“沐某那日在护国寺惊鸿一瞥,便觉曲娘子便是正妻的不二人选。”
曲瑛又是一哼,我家嫣儿生得貌美,谁见了不得一见钟情?
“如此说来,倒是沐某撞了大运……”
“刚对曲娘子一见钟情,便恰逢曲将军想嫁女。”
沐尘说得极为客气,端起杯盏,态度诚恳地奉承道。
曲瑛兀自将酒饮尽,叹了一口气道:“丞相有心了,只是我曲家女虽为情势所迫要提前出嫁,可也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嫁的。”
言外之意便是要好好谈些条件。
沐尘颔首,温润如玉的面上不见丝毫不耐:“将军请讲。”
曲瑛生得魁梧威武,年轻时虽俊美,可五官早已在北地的风霜刀剑中染上了沧桑。
今日的他,也不过是个苦心为女儿谋求亲事的父亲罢了。
“我儿体弱,本不该对夫家纳妾之事有所置喙……”
“可我儿性子娇气,若受了委屈必定身子有恙……”
“我曲家嫁女的条件只有一样:夫家只许纳一妾,用以传承香火。”
“待妾生出后嗣,夫家便要将妾室打发了,财帛之物我曲家愿赠与,只将孩儿养在我儿膝下便是。”
这几乎是要求曲明嫣以后的夫婿,只能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曲瑛亦知这样的条件算得上十分苛刻不近人情,可他只有一个爱女,戎马半生便是要护她一世喜乐。
哪怕旁人说他自私也好,以权势压人也罢,他只要曲明嫣过得好。
他原想着沐尘应当会对此提出异议,或者讨价还价以谋求别的利益。
可端坐对面的青衣郎君只浅浅一笑,颔首道:“沐某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