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岸边,虞沅发现停了好几条船。
她不知该上哪条船。
靠她最近的一艘船忽然有人撩了帘子出来,是一位身着粉红色旗袍的女子。
那女子年纪大约四十来岁,朝她开口:“你是虞小姐吧!”
虞沅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女子眉眼间自带一种风情,朝她微微一笑。
曲薇:“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曲薇,是今日船上负责为您和谢先生表演的评弹演员。”
虞沅心里微怔,当下低声道:“谢先生?”
曲薇听着这小姑娘的语气好像和谢庭桉不太熟,神态似乎带着几分防备。
虞沅心里警惕几分,当下打算拨电话过去和那位“x”先生确认。
当那边的铃声响起,她明显感觉铃声是从身后传来。
她侧身微转,一眼就瞧见远处走来一人。
怀里抱着一大束虞美人,虞美人的花瓣在雪中微微绽放。
男人的个子在一米八六左右,穿着一件黑式简洁款风衣,双腿笔直修长。
再往上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伞柄,伞影与移动的花影交相辉映。
他的脚步踩着白雪沉稳而又有力,风衣衣摆有规律来回摆动。
黑伞下露出一双深邃的墨眸正向这边看来,至此整张脸完全露了出来。
她一下认出是她在谢宅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在这里。
对了,曲薇说谢先生。
“x”就是谢的开头拼音。
当谢庭桉走近她,他发现对方完全带着一种警惕的眼神看他。
虞沅平视他的墨眸,“谢先生明明可以在车上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听出小姑娘语气里的疑惑,心里早有预料,“我想你当时应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她一下愣住,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一下子看透她当时心里所想。
当时她急着离开又平复情绪,无暇顾及其他的事。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
男人一下感觉她身上的冷气消散不少,伞下的嘴角微弯。
借着岸上的灯光,他发现她穿着单薄,眉头紧皱,“进去说。”
她正觉得浑身冷,听见这句话松口气。
谢庭桉朝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她微微颔首上船。
她走过他身前之时,一眼看到虞美人,下意识开口,“先生也喜欢虞美人。”
说完便进入船中,里面一应俱全。
空间很大,里面的船壁上挂着一幅幅古画,很讲究的摆钟,摆钟来回飘荡。
“嗯,喜欢。”
她的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她不知为何心里紧张半分。
两人靠着船窗前坐下,屏风后传来一声声婉转动人的女声。
随着演员手下琵琶琴弦阵阵拨动,小船也平坦行驶在秦淮河上。
她往船窗外一望,秦淮河边的长廊里灯火通明,游人不绝如缕。
临近年关,夫子庙附近人多了许多。
她的面前忽然放下一杯清茶,她才意识到对面的人。
她低头端起清茶,入口一品,“上好的普洱。”
谢庭桉微微点头,看着姑娘亮晶晶的眸子,“虞小姐识货。”
说到品茶焚香,她自幼随外婆也见识不少。
她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对方对她没什么恶意。
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平常的顾客。
她品完茶,眉眼微弯,“您将东西带来没有?”
谢庭桉将带来的红木匣子打开,顺便推了过去。
虞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双手套戴好,再将古画从匣子里拿出来,慢慢在桌上摊开。
画上是一名民国时期的少女,一身蓝色的学生装,明媚秀气,温柔大方。
她一眼看到少女,心里竟然新生几分好感。
她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目前需要修复的地方是少女衣领处。
借着船内的灯光,男人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眉眼偶尔蹙起,偶尔放松,身上体现的专业感和负责任。
谢庭桉瞬间开口:“虞小姐,这画能修复吗?”
虞沅将画细心卷好,脱掉手套,“能修复,不过价格不低。”
“谢先生不如考虑下。”
因为找她修复的东西一般很陈旧,所以除了要找修复的原材料还要耗费时间,所以价格一般比较高。
男人墨眸微抬,骨节修长的手提起青玉梅壶,“不用考虑,我信虞小姐。”
她微愣,打眼瞧过去,男人表情异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其实做好这桩生意做不成的准备。
既然他答应,那就按流程走。
虞沅:“来我这里修复东西,必须先付定金。”
眼前的女子态度从容,语气坚决。
从来不会因为你是某个达官贵人而让步。
谢庭桉指尖微动,向她点头,“微信付。”
加微信吗?
这幅画修复至少要三天时间,中间又需要和雇主沟通。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调出二维码,只听“扑通”一声。
手机微信通讯处蹦出一条消息,对方“雾川”向你发出好友申请。
她点了一下通过,备注名字之时,她好像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表情,淡淡一笑,“我姓谢,单名一个“琰”字。”
她礼貌点头。
对方很贴心发了“谢琰”两个字过来,她直接复制过去。
又一条转账消息过来,等她看清楚页面上的钱数。
她神情微怔,以为对方转错了,“谢先生,太多了。”
男人则是轻轻摇头,合上白瓷盖,借着茶汽望向她,“虞小姐值得。”
那双墨眸里满满都是对她的信任,她的心如沉溺在一片汪海之中。
他与以往的顾客都不一样。
虞沅当下问道:“谢先生不是金陵人吧!”
对面的男人眉目带笑,轻轻说:“嗯,不是。”
今日是在谢宅前遇到他的,难道他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船舱里屏风后的女子还唱着《秦淮景》: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听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瞻园里,堂阔宇深呀,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她望着窗外的夜景,不由轻叹一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亦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谢庭桉近距离听出她语气的惋惜之意,当下思索道:“虞小姐在为那十三位女性惋惜。”
她不由得看他一眼,他知道《秦淮景》背后的故事。
她随即轻摇摇头,借着窗外的光,“不,她们是英雄,丝毫不输于男人,世人多赞美女子,其实女子不输男子。”
“谢先生的意见呢?”
只见一曲《秦淮景》结束,船内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悄然开口,音色清润,“谢某也向往那样的女子。”
她唰的一下脸红,幸亏有一层茶汽遮盖了她的脸色。
她轻阖双眸,白日里的不痛快此刻却轻轻消散。
眼前的人身上让她觉得有一种治愈感,平静温和,疏朗纯净。